我以一个跛腿的老灵魂为食
我亦因此再不能前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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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梳理17—18世纪东欧史料,一系列以这个时代为背景的架空人设(维尔内大公西睿尔一世)施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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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还会混更同时期的俄国/乌克兰/波兰音乐史(以及各种杂七杂八奇闻轶事),不过因为是17—18世纪,所以并不存在格林卡老柴肖邦等等耳熟能详的近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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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退途中的西睿尔一世

summary:在瑞典战争的败退途中,大公一直保持着惊人的从容和坚韧,只在格列柯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绪。然而在战事接近末尾时,他巡视战场看到了一匹重伤的马。他想帮它痛快地死去,却由于情绪崩溃而拿不稳枪,不得不请求特奥多罗夫协助。打死这匹可怜的战马之后,大公抱着它的脖子,终于痛哭失声。不久后,国内有人写诗讽刺大公“爱马胜过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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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年时代:1701年》

作者:卢卡·塞尔吉奥·格列柯                                                                    

……

我们已经无力回天,从新年开始,全军向南节节败退,到现在不仅已经人困马乏,弹药和给养也非常吃紧。信使在我们周围四处乱窜,好像被枪声惊飞的鸦群!这一路上,大公显得异常镇定,他表现出的勇敢和韧性非常惊人。他整日整夜不眠不休,靠着不停抽烟来提神,尽力试图组织有秩序的撤退和反击。我们在卡尔迪斯附近摆好阵势,大家都将希望寄托在斯捷潘琴科身上,可是就在2月11日晚,他和我们失去联系,12日以来,溃散的残兵陆陆续续地逃回来与我们汇合。最终,在14日下午,达尼洛·斯捷潘琴科也带着一小股部队找到了我们。“我的兄长殉国了!我们寡不敌众……该死的俄国佬,那些犹大!他们背弃了我们。”他的消息在我们这里像风一样传开了。大公很快就下了继续撤退的命令。“到这里已经再没有什么可守的了!”他绝望地盯着地图,低声对我说。

我们取道多尔帕特南撤,这座城市一直久攻不下,现在也我们不得不放弃继续围困它。半是为了示威,半是出于报复心,大公纵容哥萨克人洗劫了它附近的两座商业小镇。他用无意义的暴行弥补无意义的错误,企图振奋士气和补充给养。这场暴行达到了原定的目的,但丝毫无益于扭转我们的败局。3月中旬,我们溃退到马林堡附近。

大公仍在竭力维持所有人的士气。他公开露面以及巡视时,每时每刻都像苦修士一样不停地恳切祈祷,在伤员的床前流着泪挨个为他们画十字祝福,想尽办法激励他们。然而等他一个人待着时,他便只是沉默,神情木然,或是看着地图,或是呆滞地盯着不知什么地方。随军神父有时来找他,他仍然会做出虔诚的样子,请求上帝的宽恕和支持;但等神父走后,他就自言自语一般冲着我说:“祈祷……可笑!既然已经做出像我这样的事情,还能向谁去祈祷呢?向马尔斯吗?还是向福尔图娜那雪白的指爪?听着:如果上帝真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祂怎么可能容得下我?而如果祂与我们想象的相反——如果祂欣赏着我们这里的惨景,而像宙斯一样满怀残忍的快意——那我更不愿意让自己的眼泪白白成为祂的笑柄!”他这样说着,却突然把脸埋在手里,低沉地呜咽起来。

【福尔图娜,即Fortuna,为主司命运之女神。——编者注】

“当你早就决意犯罪,也知道自己今后丝毫不可能悔改时,再去忏悔岂不是很可笑吗?”他情绪平复了一些之后,接着说道,“这不仅是彻底的渎神,也是侮辱自己。卢卡,我亲爱的,这些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讲: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地狱,我便一秒钟也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所以我决不能相信有那种东西存在,我不能!……现在就死,那是再容易不过的。可谁替我将这些孩子带回祖国?天啊,让我看见维尔内的城门吧,只看一眼,然后我就开枪打死自己!”

我们做了最后的尝试,想在马林堡以南遏制敌人的攻势,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真的相信我们能对瑞典人进行任何有效的抵抗了。战斗打响仅仅一天之后,3月26日上午,我们再次陷入溃败,连特奥多罗夫老首领都已经再也指挥不动他的部下们。大公率领自己的亲兵队冲进弹雨之中,试图去集结残兵,可等到当天下午,只有四五个人护送着他远远地向大营这边逃来。我和菲利克斯飞快地策马出去接应他们一行人……当时的情景让我刻骨铭心。他几乎有半边身子都浸在血里,外衣已经完全失去了原色,他还勉强骑在马上,但已经完全直不起身来了。

有两个小伙子跳下马,一面冲我们大吼大叫着什么,一面搀扶着大公下到地上。“他们叫我们去传军医!”菲利克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立刻扭头往营地奔去。

“卢卡!不要走!”大公虚弱地招呼我,他似乎想甩开那两个人,但他们不放他一个人走。我冲到他近前,他俩才不情愿地松开手。

“我哪儿也不去,殿下。”我安慰他。他伸出手臂搭在我肩上,继而整个人都瘫在了我怀里。“不要担心我,”他在我耳边说,“是弹片……不严重……”然而,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军医清理了他的伤口,庆幸地告诉我们,弹片没有留在体内,打穿胸甲时改变了方向,在右胁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不过流血完全可以控制住。当晚我和菲利克斯守在他床前,特奥多罗夫中将也在凌晨4点左右从他父亲那边赶来了。27日早上,大公醒转过来,还在发烧,但神智已经恢复清醒。等4月中旬我们完全撤离战场时,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我们没有放慢撤退的步伐,而波兰人甚至比我们逃得还快,一路上丢盔弃甲,留下无数的辎重和死尸,有时清理道路甚至要耽误我们两三个钟头。瑞典的小股骑兵仍然不时骚扰我们,但这些都已经不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了,大家都无心恋战,只想早早地望见祖国的边境。大公虽然强自保持着从容镇定,但离国境越近,他内在的痛苦和麻木就越来越难以掩饰地浮现在他眼神中,我预感到他的意志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5月16日傍晚,我们到了明斯克附近。临近入夜,大公下令放慢速度,准备找地方休整。这时,缓缓行进的骑兵军中突然有一个人领头唱起歌来,他的歌声高亢雄壮,但那拖得长长的旋律听上去却十分凄凉。很快,又响起另外几个骑兵的歌声,与他相互应和,不久我们周围几乎所有人,包括大公的亲兵队和特奥多罗夫中将在内都加入了他们的合唱。他们像一群游牧人一样放声高歌,声音在暮色沉沉的平原上传开。我听不懂它的词,只能听出它的旋律很简单,似乎一共只有几句在不断重复——那应该是他们的民歌。大公没有试图阻止他们,甚至自己也开始跟着低声哼唱起来。他的眼眶发红,转开脸去,深深地望着远处高低起伏的丘陵。

“他们在唱什么呢,菲利克斯?”我问。菲利克斯从小生活在维尔内,因此能够听懂他们的语言。

“我试着给你翻译一下吧,但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他说,随即用法语把它的歌词讲给我听,这首歌唱道:

山丘啊,唉,我的山丘,
你什么都不曾给我们
唉,在你腹中只孕育着
闪闪发光的白石头
山下河水奔流,在河岸上
躺着一副雪白的骸骨
只有三只燕子飞向他身旁
他的姐妹、母亲和妻子

他的母亲为他哀悼恸哭
泪水像奔流的大河
他的姐妹为他恸哭哀悼
泪水像山间的小溪
他的妻子哭喊他的名字
泪水像清晨的朝露
而金色的太阳一旦升起
那朝露便渐渐干涸

他们的歌声不一会儿就被打断了,因为这时我们又遭遇了一场小型的袭扰,所有人迅速回到了战斗状态。击退敌人之后,我们陪着大公去视察战场和道路清理工作。当时天色已经很晚,在一条小径旁边,我们看到一匹受了重伤的马倒在地上,它的脊梁已经断了,肠子从腹部的伤口里流出来。这头可怜的牲畜感觉到了我们的脚步,睁开眼睛,微弱地嘶鸣着偏过脑袋来。它温顺的、浮着泪光的眼睛看着我们。大公一言不发地走到近处,用手枪对准它的脑袋。他试图扣动扳机,但双手却异乎寻常地剧烈颤抖,难以瞄准它。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最终还是无法动手。“帮帮我……帮帮我,基利亚!”他开始哽咽,颤着声音请求特奥多罗夫中将。特奥多罗夫握住他的手,开枪结果了它。就在它咽气的瞬间,大公丢下枪,扑了过去,抱住它的脖子号啕大哭,喊道:“上帝啊!上帝啊!我的同胞!瞧瞧我对你做了什么……”他就这样跪在死去的战马旁边,完全忘却了我们的存在,撕心裂肺地哭了大概有半刻钟。

我们在5月31日夜间几乎是灰溜溜地回到了首都。没有欢迎式,实际上没有任何仪式,只是之后的那个主日举行了安魂弥撒。当天晚上我去公署找他的时候,他伏在书桌上咳嗽,手里攥着一条手帕,上面沾着他咳出来的点点血迹。听到我走近,他头也不抬,默默地递给我一张传单让我看。那是一首用法语写的讽刺诗,题目是“爱马之人”,大致的内容是写一个“荒唐的领主”在听说庄园被盗匪抢劫之后,第一句话不是询问亲人的安危,而是担忧家里的马是否受伤——很显然,在当天的随从中应该有人泄露了那件事。我对他讲了我的推测,但他只是心灰意懒地摆了摆手,向后靠在椅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仍旧什么话也没说。我们就这样在沉默中相对而坐,除了他不时咳嗽以外,没有任何声音,直到那天深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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