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一个跛腿的老灵魂为食
我亦因此再不能前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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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梳理17—18世纪东欧史料,一系列以这个时代为背景的架空人设(维尔内大公西睿尔一世)施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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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还会混更同时期的俄国/乌克兰/波兰音乐史(以及各种杂七杂八奇闻轶事),不过因为是17—18世纪,所以并不存在格林卡老柴肖邦等等耳熟能详的近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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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编目专家(三)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肖明教授正在整理资料,面前错杂地摆着三本不同语言的图书,左手里还捧着一本。他搁下右手的笔,抓过听筒夹在肩上,又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您好?……”

“……肖明教授吗?”是国家图书馆的图书索引部打来的,“这里是国家图书馆。您找的是贝加尔湖区早期文化遗存的考古发掘材料,请记一下书号……”

肖明教授手里的书和笔掉在桌上。他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拿笔记下书号来,挂掉电话。

“是啊,真像啊……”他郁郁地自言自语道,“二十多年了,竟然耳朵都习惯了这个声音么。现在听图书索引部的电话,好像他还一直在那里工作着似的。”

 

他刚刚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件事。那一回他花掉自己后半个月的生活费,看了大学五年里唯一一场话剧。去剧院的路上刚好在地铁里遇到了马特维·米哈伊洛维奇,两人就坐在邻座,聊天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了。肖明认定自己没必要谈及自己冷僻的研究,又不知该说什么合适,只好问问他图书编目管理和查找相关的知识——他觉得这是最不容易让谈话冷下去的题目。但马特维·米哈伊洛维奇拘谨得很,说得也不多,总是他问什么才答什么,不问时就怯怯地把眼睛转到一边去。这样一来,肖明以为他大概是并不很乐意谈自己枯燥的工作了。

坏了,我显然选错了题目。——肖明沮丧地想道。他接下来的念头就是想该怎样解围。

“您知道,索洛维约夫同志,”他硬撑着自己看着马特维·米哈伊洛维奇,但自己说话也没有什么底气,“实际上……我对国家图书馆的藏书真的特别感兴趣,真的,我每次看到那样一排排书架摆满了书,总会觉得……特别激动。我想,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摆好,绝对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工作,它是……它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也许您觉得工作不太有意思,的确,您也许是和书相处太久了,觉得有些枯燥无聊也是对的,不过——”

马特维·米哈伊洛维奇打断了他。“噢,您说什么……枯燥无聊?不不,这当然不枯燥无聊,我怎么会这样想呢……”他突然不知为什么激动起来,语速也快了许多。这个沉默而胆怯的人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不停地讲着书的故事,从起初怎样入手工作、书目制定的规则、查找书刊的技巧,到他觉得藏书室里多么宁静可爱、他怎样疑心书籍好像也有自己的生命、怎样担忧有些书的保存状况实在不好,等等等等。肖明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很庆幸这一路上自己不用再出声了。并不是他没有兴趣和马特维·米哈伊洛维奇聊天,问题在于他一连几天不曾吃饱饭,当天的晚饭也干脆没吃,实在没力气绞尽脑汁找话聊了。

出地铁的时候马特维·米哈伊洛维奇突然请求他稍稍等一下。这个瘦小的人在人丛里消失了一小会儿,重新冒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新买的夹火腿的黄油面包。

“肖明同志,我看您,大概,没有吃晚饭的样子……”他怯生生地把其中一个递给肖明,“您今天好像从图书馆出来就直接上地铁了……但也许是我弄错了?……但没什么,这个您还是拿着吧。”

肖明几乎吓了一跳。他有些慌乱地接过面包,不知该说什么。黄油和火腿的气味那么诱人,几乎占满了他的整个意识。“他为什么要给我买面包?……他看出我很饿?我看起来没有钱买吃的?可是我今天为了去剧院穿的也不算太寒酸啊?或者……的确还是显得很寒酸?”他心里一团乱麻,“或者他怎样看出来我饿着肚子的?是不是他发现我根本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我的确没有……我心不在焉,但这绝对不是有意的!可是我现在完全没法解释清楚这回事了!!……”

肖明的反应显然也让对方有些失措。马特维·米哈伊洛维奇惊慌起来,仿佛是以为自己伤到了穷学生的自尊心。“您看哪,肖明同志,”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您是大学生……您这么年轻就开始研究这么深入的题目……您以后会做大贡献的……现在手头拮据算什么呢?何必在意呢?……您还年轻,肖明同志,您以后会有大成就的……”他解释了半天,还是觉得越说越不明白,最后几乎是撇下肖明逃走一样离开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后来肖明一直记得那个黄油面包和火腿的味道。那份晚餐不仅撑着他看完了话剧,而且一晚上睡觉也没有饿醒。

 

肖明教授又沉思良久,突然眼睛里一闪,抬起头来。“扎伊采夫同志,”他说,“周日下午的研讨会我去不成了,有急事。麻烦到时候帮我请个假。”

扎伊采夫奇怪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事实上就算他真问了,肖明这回也一定不会再和他说实话了:周日下午他要去墓地再看一看老馆员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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